北京白癜风治疗效果好的医院 http://baidianfeng.39.net/朱绿梅抬起眼睛,平视着皇帝胸前张牙舞爪的飞龙,内心不是不动摇的。
面前的这一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兄妹,在哥哥的骑兵深入鞑靼境内近半年时间内,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接应,让哥哥一步一步陷入绝境,如今假惺惺地借着吊唁,用势力威逼。成国公府的女儿,怎可侍奉于仇人之侧?在君上面前,臣子不过是蝼蚁。
皇帝耐心地等着朱绿梅回话,天子之命,何人敢不从?
“皇兄...”皇帝抬手止住了常安公主,温和地问道:“朱姑娘,朕在等你回话。”
见朱绿梅没有回答,为免皇帝尴尬,冯保躬身道:“陛下,不妨多给朱姑娘一点考虑的时间。”
皇帝刚说了一个“可”字,朱绿梅开口到:“回陛下的话,妾已经想好了。妾资质粗陋,不堪驱使,妾实不堪大用,谢陛下抬举。”
皇帝热蓬蓬的心被浇上了一盆冰水,勉强维持着不动声色的体面,声音却是从牙缝中冒出来,如同一条冷飕飕地蛇在吐信子:“朱绿梅,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“谢陛下。妾父母兄长俱亡,万念俱灰,此生再无婚姻之念,惟愿终生修行,为逝者祈福,求陛下成全。”
皇帝露出一个嘲讽地无声微笑:“好,既然你心意已决,朕成全你。常安公主祈福的斋宫改名为长春观,待送灵后,你便前往长春观修行,终身不得离开。”
“妾遵旨。”
皇帝起身,在朱建旭的灵柩上拍了两拍,喃喃地念道:“定襄郡王...定襄郡王...好啊,你们的性子还真像是亲兄妹。冯保,东厂回报说朱建旭有一个儿子,找到了吗?”
听见皇帝的问话,朱绿梅的心突突乱蹦:“陛下,修行清苦,妾改了主意...”
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:“朕旨意已下,金口玉言,岂可更改?冯保,那孩子呢?”
冯保示意两名太监将朱绿梅半扶半拉地带下去,然后亲自到外面去从陆绎手中接过朱应桢,牵着孩子的手问道:“你是叫朱应桢吗?”
冯保的手细腻柔软,由于常年弹琴,指尖上有累累老茧。小孩子瞧着他眉眼和蔼,用脆生生地声音答道:“是。”
冯保俯身安慰道:“待会我会带你去见皇帝...皇帝你知道吗?是天底下最大的官。对了,见了皇帝要行礼。叩拜,你会吗?”
朱应桢点头:“会。”
冯保抚摸着他的小脑袋:“好孩子。皇帝问话的时候,你不能说谎话。如果不知道的事情,你要说不知道。记住了吗?”
“记住了。”
朱绿梅被几名太监簇拥着出门,在门口见到朱应桢,停下脚步,向着冯保躬身行礼:“稚子无辜,请冯督公照应一二。”
冯保还礼:“朱姑娘折煞奴婢。陛下等着问话,耽误不得。”
朱应桢进门,向皇帝磕了一个头,问道:“您是来祭拜我祖父和父亲的吗?”
皇帝被小小的孩童这样一问,怔了一下,只得说道:“是。”
皇帝直视着面前的孩童:“朕一早就知道你,你为什么不逃?”
“这是我家,我要在家里等我爹爹回家。”
皇帝眼睛看着孩子的眼睛:“小小年纪...是你姑姑教的吗?”
朱应桢清澈的眼睛看着皇帝:“不是。没有人教我。我心里这样想,就这样说。刚才这位伯伯说,在皇帝面前不可以撒谎。”
皇帝忽然间不知道怎样继续说下去,场面一时间寂静无比。
朱应桢问道:“我爹爹犯错,您是来杀我们的吗?”
皇帝没有回答,也没有看任何一人。皇帝在等,在等一个人自己站出来。
过了半盏茶的时间,常安公主终于起身,跪倒在皇帝脚下:“求陛下开恩,饶了这孩子的性命,让他远离京城,默默无闻地过完这一生。”
等到了要等的人,听到了希望听见的话,皇帝微不可见地抿起嘴角:“常安...你不是已经决定离宫修道,再也不问世事吗?”
常安公主低垂着头,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。“臣...永远是陛下的臣子,永远唯陛下之命是从。”
皇帝向着她伸出手,常安公主乖顺地把左手放在他手心,借着皇帝的力量站起来。
皇帝的手温软,手指上有常年握笔留下的硬茧,面上笑容和蔼:“你是朕的妹妹,以后要叫朕皇兄。”
“是。”常安公主的眼睛看向皇帝:“皇兄...”
皇帝笑道:“今日朕便对成国公府的事情做一个了结。既然你开口,这个孩子,朕就留了他的性命。”
“朕在裕王府的时候,成国公朱希忠曾经相助。朕不是忘恩负义的人,把他的爵位给这孩子继承,日后教养在宫中,学习忠君为国之道理,不要和朱建旭一般胆大妄为。至于朱绿梅...她既然无心婚事,封为定襄郡主,以后潜心修道。”
冯保替皇帝拟旨用玺,待墨迹干透,吩咐陆绎传旨。
天色不早,皇帝在东厂太监和锦衣卫的簇拥中坐上马车,冯保上前隔着帘子低声问道:“奴婢请陛下旨意,新任成国公朱应桢之生母曹氏,如何发落?”
皇帝皱眉:“曹氏是何出身?”
“东厂查到的消息,曹氏之父曹昆曾为严党效力,坐通倭之罪,曹家男丁处死,女子流放宣府军中。此案由锦衣卫指挥使陆绎审结。”
皇帝的声音冷冷地从帘子后面透出来:“成国公的出身关系朝廷脸面,朱应桢没有一个身份低贱的生母,送灵后接入宫中教养。冯保,让陆绎把曹氏处置了。”
冯保答应一声“是”,亲自去见陆绎,传了皇帝口谕,吩咐道:“陛下的意思,悄悄地了结曹氏,不记档,不写条陈。另外,陛下把斋宫赐给定襄郡主静心修行,把哀冲太子府赏给公主殿下居住,我已经派人前去收拾。殿下在宫外居住,府内由内宫监伺候,府外守护事宜托付给锦衣卫。陆指挥使好生办好成国公府的差事,好生护送殿下回府。”
陆绎垂首敛目,一一答应下来,吩咐李孜和岑福带着锦衣卫护送皇帝的车驾回宫。
安排妥当后,陆绎返回成国公府,去见常安公主传达旨意。
常安公主在定襄郡王灵柩前孤零零地坐着,芳雪随侍在侧。听见陆绎如此说,只说了一句:“知道了。请陆指挥使行个方便。”
陆绎一口答应下来:“殿下请吩咐。”
“我要见成国公夫人。”
成国公夫人披头散发,被堵着嘴捆在柱子上,床边几名锦衣卫持刀看守。朱绿梅、曹灵儿和朱应桢随侍在侧。
朱绿梅一看到陆绎,立刻上前求情:“陆指挥使,请您看在哥哥的面上,让他们把我母亲放开。”
陆绎挥手道:“把她放开,你们把其他的人带下去。”
拥挤的屋子安静下来,成国公夫人看到常安公主,呵呵冷笑:“贱人,你还敢来见我!”
常安公主自嘲地笑一笑:“本宫看在您有了年纪的份上,一直对您以礼相待,这是本宫的礼数,并非您值得本宫如此尊重。这样看来,您的家教实在不怎样。本宫今日来此,是有一事想问您——时泰从鞑靼写给本宫的家书,您放在哪里了?”
成国公夫人状若疯癫,哈哈大笑:“你想知道?跪下求我,我便告诉你。”
陆绎出声阻止:“殿下不可。殿下尊贵无比,怎可轻易对人屈膝?”
成国公夫人向着常安公主兜脸啐了一口,陆绎眼疾手快地用袖子替她挡住:“殿下,此老妇已经疯癫,臣会吩咐锦衣卫在这府里掘地三尺,找到定襄郡王的家书。”
常安公主厉声道:“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,时泰的家书到底在哪里?”
“哈哈...你们这对狗男女,害死了我儿...家书,你们慢慢找吧!”
时至今日,常安公主方才信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,有“猫鼠相憎”这种说法,于是不再勉强,默默地走出来。
陆绎亦跟在身后,出言劝解,不知如何开口,想了一想道:“不如去问问定襄郡主...”
常安公主心情低落:“不必了。时泰因我而死,她们一家想必恨毒了我,追究无益。”
“殿下,您不欠她们。”
常安公主示意陆绎:“把你随身的百宝囊给我。”
陆绎依言从腰间解下百宝囊,双手捧着放到她手上。
常安公主从囊中取出两寸高的一只红色珐琅瓷瓶,托在手掌中:“按照锦衣卫的规矩,执行秘密任务时,必须带有两钱鹤顶红,若任务失败,用以自裁谢罪。陛下有赐死成国公夫人的旨意,呆会你动手时,将这瓶中的鹤顶红放入鸩酒中,让她少受些罪,也算全了我和时泰的情分。”
宫中的鸩酒送到,陆绎按照常安公主的吩咐加入鹤顶红,亲自用茶盘捧着酒壶和酒杯,前去执行圣旨。
朱绿梅已经服侍母亲按品大妆,穿上大红飞金绣凤凰纹的公爵夫人服饰,将全白的头发盘成发髻,戴上珠冠,双腕上戴了一副和田玉镯,双手上亦有五六只各色宝石戒指。
陆绎躬身道:“臣奉陛下旨意行事,请定襄郡主暂时回避。”
朱绿梅含泪呜咽道:“母亲...”
成国公夫人身形笔直挺拔,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一拍:“哭什么?是人都有这一遭,不过是迟早罢了。记着,任何时候都不许哭,别让人看咱们成国公府的笑话。你回房去吧。”
朱绿梅眼泪簌簌而下,伏地叩首:“女儿拜别母亲。今生母女缘浅,养育之恩,来世再报。”
三叩首后,朱绿梅掩面哭泣而去。
陆绎走到屋中主位,面南站立,口称圣旨“成国公夫妇伉俪情深,夫人自愿殉死”,然后躬身道:“晚辈奉旨行事,请见谅。”
成国公夫人冷笑道,“陆绎,你早料到有今日,何必惺惺作态?”一边说着,一手抓过酒壶,将一壶毒酒一滴不剩地大口灌入腹中。
陆绎伸手扶住她,她一把推开陆绎的手,踉跄着走到左手的圈椅上坐下,眼睛通红,似乎要渗出鲜血,直直地盯着陆绎,声音粗哑如同夜枭:“陆炳,你这条老狗,当年设计陷害我儿...你得到了什么好处?你到头来死于非命,妻儿死绝...哈哈...报应啊...”
陆绎心中一动,父亲陆炳明明是病死的,怎会死于非命?莫非其中有何隐情?
陆绎快步冲到成国公夫人面前,双手钳着她的肩膀,急切地问:“我父亲是怎么死的?还有我母亲和哥哥...其中是否有隐情?求你告诉我!”
成国公夫人的口角涌出黑色的血,喉部呼噜作响:“你想知道啊...我什么都知道...”
陆绎的声音十分急切:“求你告诉我!”
成国公夫人忍着腹中的绞痛,克制着即将涣散的意识,声音微弱:“好,我...告...诉...你...”陆绎屏住呼吸,生怕漏掉一个字,侧耳倾听。成国公夫人忽然暴起,双手钳住他的脖子,“是朱寿瑛...的父亲”
濒死之人力气极大,陆绎被她铁钳似的手扼住咽喉,用尽力气依然无法挣脱,情急之下,从靴子中拔出匕首,反手上撩,将两只手腕切下来,方才脱困。
陆绎将老妇人的两只手取下来,看到乌黑的指甲和手掌,心下骇然,立刻从百宝囊中掏出所有的清心丸和雪莲玉露丸,嚼碎咽下,捡了一张离得较远的椅子坐下。
陆绎等了一盏茶的时间,替自己把了脉,脉象无异,放下心来。当看到成国公夫人满脸黑血,双目暴凸,陆绎不由得一阵恶心,勉力抑制住了呕吐,方才的她临死前的一句话,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——“是朱寿瑛的父亲”。
朱寿瑛...是谁?
门外有脚步声响起,岑福的声音把陆绎拉回到现实中:“指挥使进去这么长的时间,怎么还不出来?”
“没关系,知道了名字,总有找到人的时候”,陆绎在心里对自己说,撑住椅背,勉力起身走到门外。
岑福立刻上前查看:“指挥使,您胸前有这么多血,是不是受伤了?”
陆绎恢复神志,身上血腥味让他作呕,问道:“常安公主呢?”
身旁的锦衣卫躬身道:“方才定襄郡主身边的侍女来传话,说曹氏求见公主殿下。”
陆绎脑子里“轰”得一声,顾不得身上的血污,立刻拔足狂奔向曹氏所住的小院。